穿过自动门，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
“莲，谢谢你今天陪我来体检，”春看了眼手中装满各式各样检查报告单的塑料袋，情不自禁地吐出舌尖，“那么大的医院，我要是一个人来，肯定会晕头转向。”
“身为偶像，我们要时刻注意身体状况，不能光顾着提升业务水平。希望你们经纪人下次不会直接打电话给我了。”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蓝发少女用拳头轻轻地碰了下卖乖的挚友。
“我先送你回家吧，下雨就麻烦了。”
医院主楼与出口之间修有一座小花园，供住院患者散步。两人经过时，春被中央造型华美的喷水池吸引，无可奈何的莲接过春手中的塑料袋，让她能用手机自拍。
“这张照片挺好看的。莲，我可以设置成手机壁纸吗？”
“诶？嗯…随你喜欢。”
未来漫长且未知。我还可以像这样陪在她身边，给予她帮助和快乐…或许，就足够了吧……
视线情不自禁地向笑容满面的春移动，貌似回忆起某事的莲用力咬住下唇，口腔中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莲，你的表情好奇怪，怎么了？”
悦耳的声音敲醒短暂失神的莲。她一边懊悔居然在小春面前流露出那种酸涩的情感，一边大脑飞转地寻找理由。
“啊……刚才忽然觉得塑料袋有些沉，觉得应该不止有检查报告单。十分想知道，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莲心中的懊悔又加重几分。
这不是在暗戳戳说小春有事瞒着自己吗…感觉越描越黑了……
“嗯…怎么说呢……”
当事人收起笑容，眼神躲闪。
“我有说错吗！你擅自做出……做出难以启齿的事情，还好意思顶嘴！”
粗犷的怒吼从两人即将到达的医院出口传来，甚至微微盖过马路上汽车的呼啸声。
“爸，我说过了，我从小学就意识到自己的取向是女生，这是天生的！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混账东西！”
面对高出自身许多的父亲，女生没有丝毫畏惧，大声且坚定地表达自我想法。即使下一刻的耳光让她险些跌倒，可她依旧尽力撑大发红的眼眶，目不转睛地瞪视父亲。
由于争吵激烈，不少出入医院或路过的人驻足观望。
“这位家长，麻烦您尽快带孩子离开医院门口，避免造成拥堵和不必要的麻烦。”
医院大门的保安发现逐渐聚集的人群后，立即上前与青筋暴起的男人进行交涉。
应该是怒气未消，头顶马上爆燃的父亲见保安介入，立即情绪激动地与保安争执。周边的窃窃私语连续不断，部分人开始掏出手机进行拍摄。也有人试图介入男人和保安之间，稳定双方的情绪。
草原上受伤后无处可去的小鹿。
从人群外围路过的莲忍不住扭头看向伫立在原地，无人关心的女孩，脑海中闪过科普节目中出现过的画面。
勇敢地告诉旁人自己异于主流的想法，所处的境地就会有改善吗？为什么不等到自我独立的时候，再奋力追寻类似的目标？
女孩方才对父亲的回答又一次在莲的耳畔响起，带给她些许疑惑和思考。虽然她认为女孩的做法过于鲁莽，但心跳在听到那句话时忽而变得清晰，好似心脏天生便长在耳内。
“莲，我从这里翻过去，你先过马路，我们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汇合。”
扔下嘱咐的春毫不犹豫翻过手边的围栏，稳稳落在离地面较近的地下通道阶梯上，然后快步穿过入口创造出的人群缺口，拉住不知所措的女孩，扭身狂奔进入地下通道深处。
“春！通道另一头在维修！”
声音重重叠叠地在围栏之下的空间反射。直到消失，莲都没听见挚友的回应。为避免暴躁的女孩父亲或尽职尽责的保安拦住盘问，莲提起双腿，以不输春的速度在人行道上奔跑。
春到底在想什么啊！！！
◆
爽口的饮料和舒适的空调渐渐疏散三人因喷奔跑而产生的热量。
“春！那条通道还在施工，你怎么可以擅自跑下去！”
“莲，我们去医院的时候，我可仔细看过了，地下通道只是一头外围还在装修，所以才没开放。不会有危险~”
面对侃侃而谈的春，莲试图再说几句话提醒她要时刻注意人身安全，而看见她满是自信的笑容，一时语塞，嘴巴张开却挤不出半个字，最后无奈咬住吸管，偏过头去，暂时拒绝洋洋得意的好友进入视线。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惠郁子。”
涨红脸的惠郁子选择与莲一样，偏过头去，尽量不与突然靠近的春对上视线。
“姐姐，你…不讨厌我吗……”惠郁子觉得偏头和人说话有点不礼貌，于是又僵硬地转动脖子，不过视线落在自己粘有创口贴的双手上，“你一定听见了，在医院门口……我喜欢女生。姐姐不觉得我很恶心吗？”
“敢于表达自我，坚守自我立场的人，我认为和‘恶心’两个字不沾边，”春慢慢地勾起嘴角，把手放在女孩头顶，轻柔地抚摸，“喜欢谁，爱上谁，又不是能自己决定的，顺应心意努力走下去就好。不过，你的观念比较新颖，可能别人没见过，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话说，你回去要怎么办？你父亲的态度……”
不知何时坐到两人身边的莲向眼眶湿润的惠郁子提出疑问。
“其实今天的闹剧，是我没处理好才导致的。”
纱布下隐隐作痛的侧脸让惠郁子忍不住用指尖小心翼翼触摸。
“上个月，我以朋友的名义邀请恋人来家里做客，结果在房间里亲昵的时候不巧被母亲撞见了。之后，母亲找时间和我交谈，我认真地把想法告诉了她。幸运的是，母亲接受了。父亲虽然一开始不能理解，但后来也慢慢改善。今天父亲带我来体检，无意聊起这个话题，我反应过头地出言不逊……”
医院门口混乱的场面伴随叙述一点点浮现在惠郁子眼前，在她眼眶内兜兜转转的泪水终归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纱布，打湿了创口贴。
“不哭，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春小心地将哭成泪人的女孩揽入怀中，双手交替轻拍她剧烈起伏的后背，“听姐姐的话，回去和家人好好沟通。既然父母能理解你，那今天这件事通过沟通，一定可以解决……”
小春真是厉害。
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她触碰人的内心始终温暖，望向未来的目光始终乐观。
若有所思的莲将视线投向开始落下雨水的昏暗天空。
如果说……
滴落在窗户上的雨滴缓慢地向下流动，在雾蒙蒙的玻璃表面艰涩地留下清晰的痕迹。
如果说我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雨滴越来越密集，玻璃的雾层被洗去，外面高楼的灯光以及与春相处的时光清晰映入莲的眼帘。
小春会接受吗？
◆
天气不好，夜晚独自回去不安全。
将小春送到家后，我被她以上述理由留宿。中途心路历程之类的东西完全没能记下，回过神来时已经穿上小春的睡衣，端坐在小春房间里。
书桌、床铺、睡衣……周遭的所有事物都散发出小春的气息，既让我感到放松，也惴惴不安。
除我以外，还有人来过小春的房间吗？别人在这里对小春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在我不熟知的时间里，存在我不知晓的小春吗？……
乱七八糟的疑问在不安的浇灌下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不断占满我的心田。
无论是孩童喜欢的寓言，还是父母的教导，亦或是社会的准则，都告诫我们人要学会知足，贪得无厌不会得到好的回应。所以，无数个日夜，当深埋心底的酸涩翻涌而出，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这样就足够了。
老套又难以替代的理由在很长一段时间支撑我不越过未知的红线。
直到那天的表演让我意识到，小春已经变成TiNgS的小春，离她较近的位置上，不再只有我一个。
依靠陈旧理由搭建的支架刹那间碎成齑粉，酸涩渗出心口，迅速侵蚀理智。
十分想要，十分想要不在乎外人眼光，抱住日思夜想的小春，向所有人宣告，我是小春的唯一。
但是如此疯狂的举动，既荒谬也不切实际。小春和我走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理所当然地结识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经历。换个角度想，我和现在的队友们关系不错，是不是说我背叛了小春？
时间的河流逐渐浇灭扭曲的火苗，我重新拾起老套的，难以替代的理由，修整被不甘和纠结冲得七零八落的情绪。
从和小春相识的那一刻起，我见证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梦想和期许。我们从陌生走到了今天挚友的关系，对手的关系，共同成长的关系。
记忆里存放了许多和小春相关的、鲜有人知的片段，它们是我一生的宝物。
足够了……
知足吧……
忽然，腹部的肌肉骤然收缩，随后听见了自己的笑声。
为什么发笑？
身体的反应和脑中所想大相径庭让我有点迷惑，但没过多久，我就在阵阵笑声里找到了答案。
大概是在笑自己的懦弱吧。
明明有合适的环境条件，明明有合适的人际积累，明明仔细观察小春对惠郁子的态度后得到了令人欣喜的讯息。
明明目前仅需狠心迈出脚步，与小春的关系极大概率可以迎来幸福得令人头晕目眩的转变。
只要小春愿意，她的温柔能分享给所有人；惠郁子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我是小春情谊深厚的朋友…何况她被我擅自变成了喜欢的对象。她对女生之间恋爱的态度会不会有所不同？……
当企图将想象和思考变为现实，无数的担忧便会化为熔融的金属灌满我的双腿，让人难以挪动。
“嗯？莲，你在笑什么啊？”
正前方不远处的房门被推开，小春微湿的头发披在颈后，睡衣是和她头发相同的颜色——顺带一提，我的睡衣是蓝色。
“一点点小事，说出来没太大的意思。”
◆
忍住热水和皮肤的温差，一口气进入浴缸。短暂的抗拒后，舒适触达身体的方方面面。
没有什么比奔波后的热水澡更能让人放松。
白天一直紧绷的神经悄悄松弛，新鲜的记忆悠然坐上浴室内的雾气飘动到眼前。
喜欢女生吗……
惠郁子表露的情感和倾吐的话语眨眼交织成难以理清的毛线球，不停地在视线内和大脑内穿梭、飞弹。
是不知何时看过的漫画里出现的情节……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和恋爱差不多吗？
封闭在浴室内的热量从四面八方包裹我的头部。虽然视线开始模糊，但由惠郁子引发的思考仍在自动进行。
小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从记忆和疑问发酵出的难以言说的情感突然牵扯出已然忘记时间的话语，以及熟悉的蓝色头发和可靠背影。
出乎意料的搭配启动了应激反应，我陡然从浴缸内起身，本该雾蒙蒙的镜子被许多水滴擦拭得光亮，让我直截了当地看见自己粉红的脸颊。
“啊……头发湿透了。”
◆
雨水敲击窗户的力度愈发强烈，丝毫没有收手的迹象。
丰富的桌游看上去近乎耗尽了小春的精神。她一边哈欠连天，一边让我先上床，她来关灯。
一晃神，视野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填满，一阵脚步声和衣服摩擦被子的声音后，我的后背隐约感觉到有热源靠近。
睡意渐浓是人心理防线松懈的时刻之一。并且即便失败，一觉过后可以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维持过去的关系。
是否要趁现在，向小春表露酸涩的情感？
“莲。”
内心正反两方小人进行的缠斗尚未分出胜负，小春慵懒的嗓音在后背响起。
“怎么了？”
努力维持住镇定的表情，我若无其事地翻身。不过，沐浴露、洗发水和小春的香味一齐涌入鼻腔，配上小春猫咪似的表情，差一点，我的心理防线就灰飞烟灭了。
“其实，你说的没错，”春说话间撩起散下的碎发，眼神不敢直视我，“塑料袋里除了检查报告单，还有些纱布、创口贴之类的用品……还有…治疗膝关节损伤的药……”
“啊？！”
“莲，听我说完。我发现得早，只要注意练习频率和按时检查、吃药，自然会康复……从结果来说是小事，但不和你说又觉得瞒着你过意不去。”
分明是休息时间，但我的心脏又一次体验骤升骤降。
或许极限过山车也不过如此。
大到有些吵闹的心跳声把刚刚的想法再度推到台前。
如果上帝保证支持我，且无论我成功与否，小春都不会对我产生负面想法，今晚的一切举止除了我和她无人知晓，那么我没准会结结实实地迈出梦寐以求的步伐。
可现在上述强有力的保证既不存在，我也不需要了。
哪怕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解决，当下说出口只会徒增双方担忧的事情，小春也愿意与我分享。
愿意沟通，愿意坦露自己的情况，愿意相信对方。
我和小春之间的障碍，早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被磨平。
她回头可看见我，我随时能注视她。
现在，拍拍她的肩膀吧。
“小春，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
“新星偶像团体TiNgS和人气偶像团体HY:RAIN共同参加的综艺中各缺席一名队员引发热议……”
凉爽的海风托起莲犹如用海水编织的头发。她微笑着退出视频软件，轻松地眺望大海漫无边际的远方。
“莲，我的双腿有点发软，你可以背我回旅馆吗？”
“乐意至极。”
动力十足的莲给予在遮阳伞下半睡半醒模样的春一个公主抱。温热的沙滩上，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下榻旅馆。
“莲，就我们两个出来玩，真的没问题吗？”
“别担心，好好休假，”莲浅吻心上人的额头，“充满电，我们才能走好接下来的路。”
